坦噶尼喀湖的光与梦

【域外丛话】

作者：黄培昭

抵达布隆迪经济首都布琼布拉，正值傍晚。夕阳缓缓沉入坦噶尼喀湖的怀抱，余晖洒落，湖面泛起一片温柔而璀璨的碎金，仿佛一场静谧而盛大的告别。

住处名为Kiriri花园酒店，酒店依山而建，隐于繁茂的绿意之中。推开阳台的玻璃门，晚风携着湖水的清凉拂面而来，空气中弥漫着花草与泥土的芬芳。极目远眺，坦噶尼喀湖波光潋滟，仿佛一匹被岁月一次次抚平却依旧带着皱褶的丝绸，沿着布琼布拉城市的边缘蜿蜒而去，直至消失在视线尽头。

布隆迪有“非洲心脏”之称，坦噶尼喀湖则被誉为“非洲蓝色心脏”。湖水仿佛是大地的伤痕中流淌出的泪滴，深邃而神秘。湖深达1470米，是非洲最深的湖泊，也是全球仅次于贝加尔湖的第二深湖。湖岸线绵延约1900公里，滋养着无数生命。湖的东岸是坦桑尼亚，东北岸是布隆迪，西岸是刚果（金），西南岸则与赞比亚相接。湖水联结东非与中非的辽阔大地，见证着时代更迭、风云变幻。

地质学家说，坦噶尼喀湖是东非大裂谷带来的奇迹。数百万年前，地壳的断裂造就了这片深不可测的水域。至今，裂谷仍在缓缓扩张，仿佛大地在轻轻地呼吸。湖水清澈幽蓝，孕育着世界上最古老的淡水生态系统。350多种鱼类在此繁衍生息，这是大自然对湖畔世代居民的馈赠。

清晨，湖面笼罩着薄雾，远山的剪影若隐若现，宛如一幅未干的水墨画。独木舟在晨光中缓缓滑行，船体斑驳，船头悬着几串干花，仿佛在与湖水私语。桨声破开晨曦，水上泛起一缕银光，岸边的村庄在棕榈树的摇曳中显现。这泓湖水，不仅滋养着当地人的生命，更寄托着他们的希望。与此同时，有一道光，正由湖畔的一条河流悄然延展，改变着这里的一切。

布隆迪人将湖岸称为“神的餐桌”：雨季时，木薯田在红土上铺展为翡翠色的波浪；旱季里，芒果树的甜香与渔网的咸腥交织成生活的乐曲。然而，湖岸的夜晚曾经黑魆魆一片，煤油灯在茅草屋中摇曳，仿佛困在琥珀中的微光。母亲们在昏暗中缝补、浆洗衣衫，针尖与黑暗摩擦，迸出细碎的火花，却无法照亮孩子课本上的字母。

伊拉科泽婆婆的皱纹里，仿佛藏着湖岸的编年史。她记得手术刀如何在油灯下颤抖，记得孙子趴在泥地上描摹字母，烛泪滴落，凝成琥珀色的句点。“黑暗是有重量的。”伊拉科泽抚摸着家里新装的电灯开关，金属的冰凉触感，让她想起了记忆中的烛光。

鲁齐巴齐河从群山中蜿蜒而下，带着花岗岩的坚硬和杜鹃花的芬芳，汹涌地奔入坦噶尼喀湖。这条河曾是黑夜的同谋。雨季来临时，暴涨的河水吞没村庄仅存的微光，湍流中依稀夹杂着婴孩的啼哭与母亲的祈祷。这一切，因为中国工程师的到来而改变。

在鲁齐巴齐河上，由中国企业建设的水电站巍然矗立，奔腾的河水被转化为源源不断的清洁电力，照亮布琼布拉与周边村落，终结了漫长的黑夜。因此，这条曾被称为“月光腰带”的河流，如今成为“光明的脐带”。

“有了电，夜晚不再漫长，不再令人恐惧。”村民约瑟夫说。他曾在煤油灯下苦读，如今已是水电站的巡检员，日日守护着这片光明。约瑟夫喜欢在夕阳西下时登高远望，这时，星星点点的灯火连成璀璨的银河，映照着湖面，也映照着村庄的未来。他看到，布琼布拉的街巷灯火摇曳，孩子们在明亮的灯光下温习功课，医院的手术室亮如白昼，湖上的渔船满载渔获……

站在鲁齐巴齐水电站俯瞰，坦噶尼喀湖波光粼粼，令人沉醉，亦令人感慨。从前，这片土地在黑暗中沉寂，如今，光明如湖水般铺展，温暖着每一个角落。这座由中国企业建造的水电站，如同一束不灭的光，穿透山川与岁月，照亮湖岸的每一寸土地，带来生机与希望。

有人说，湖泊是大地的眼睛，映照着天地万物。而坦噶尼喀湖，不仅映照着风景与历史，更折射着希冀与梦想，流向广阔的未来。

《光明日报》（2025年05月02日 07版）

来源： 光明网-《光明日报》